葛林林林

I just wanna dance with you/ Let the whole world melt away/ And dance with you

【翻译/犬狼】It Wouldn't Be an Adventure Without You(18)

第十八章:吸血鬼与乌克德拉奇

       穿过那层肉眼难辨的魔咒,到达另一端时,他们惊掉了下巴。原本除山顶之外,空无一物的地方,现在立着一座壮观的哥特式城堡,其轮廓映在日渐消瘦的月亮之上。城堡带有高耸的角楼与塔楼;城垛与栏杆;宽大拱形窗上的玻璃光彩熠熠,细条窄窗——临风敞开——露出了弓箭台;有旗杆与飞扶壁,还有厚重的石墙,看上去可以承受住兵临城下六个月的围攻。

       护城河环绕着整座堡垒,这条银色的缎带在月光下,蜿蜒着穿过石头——而在河对岸,他们只能看见三个身影消失在堡场,连同他们的行李箱一起……意思是,无论他们有怎样的疑虑,他们都别无选择,只得跟随。

       他们走过护城河上方的桥,随他们神秘莫测的主人们穿过了一扇通向城堡主楼的高大拱门。吊闸在入口处悬下几英尺,尽管空间很足,两人从底下走过仍缩着头。莱姆斯不确定是什么原因,但他们走过去之后,闸门没有在身后轰然落下,他大舒了一口气。尽管还有许多事情都是未知数,但好在出口没有落锁。

       “你知道这让我记起什么吗?”他们蹑步走进古堡时,小天狼星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那时候在卢森堡看的移动图像——乔纳森和那个毛骨悚然、人未动影子先飘的老男人。”

        “没错,伯爵夫人和她的外甥们看上去确实,额,挺苍白的,是吧?”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长着獠牙的半裸女人压在身下?被索取……好处。”

       莱姆斯打了个寒战,“梅林啊,但愿不会。”

       “是啊,你不会希望你的初吻对象是吸血鬼女孩的。”

       “我十分肯定,这既是初吻,也将是生前最后一吻。”

       “无论如何,魔杖不要离身。”

       进入主楼后,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富丽堂皇的门厅。天花板很高,由雕饰繁复的高大石柱撑起,滴水嘴兽一般的面孔从石柱上四面八方凸起,奇特诡异、令人不安。

       室内的壁炉极高极宽,抵得过一位成年男子之高,几乎抵得上整个厅堂之宽。绿色火焰在壁炉架下方熊熊燃烧、噼啪作响——跟柱子一样,壁炉架也由石料制成,并雕刻着丑陋又狰狞的面庞:有些似魔鬼;有些似人类,但因痛苦而面目扭曲,仿佛备受煎熬的灵魂。翡翠绿的火焰带有一股浓重的芳香;香气把周围的空气熏得晕晕沉沉,一下子便让莱姆斯感觉迟钝、困倦又头脑不清。壁炉上方挂着一面硕大的纹章——藏青底色上有一轮新月、一只渡鸦,下有格言:“sanguis noster primitiva sua.

       莱姆斯盯着那行字,不解其意。

       “饮血乃吾辈天赋权利。”小天狼星压低嗓音,悄声向他翻译。

       他讶异地看向他。小天狼星语言能力糟透了。他本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小天狼星一向断然拒绝、不肯尝试。然而小天狼星只是挑起眉,露出了得意的笑。“我来自Toujurs Pur的家族。”他说道。“我知道该怎样翻译一枚故弄玄虚的纹章。”

       莱姆斯点点头,并挪开眼,看起了大厅其余的部分。剩下的物件丝毫没有令人感到宽慰。

        未经粉饰的石墙上挂着华丽的缂织挂毯。与背景融为一体的丝线人物演绎着一个个故事……大部分展示的都是战争,或者暴民洗劫城堡的场景。有一幅织品描绘的是巨怪狩猎,另一幅是一群眼露凶光的狼人正被一群身穿斗篷、貌似在空中飞的人们追赶。尽管这些场景是动态的,且显而易见含有噪音与暴力,但他们却没发出一点声音。编织而成的人物在寂静中打斗、作战、捕猎、死去。他们张着嘴尖叫,但他们的尖叫无人能听见。

       宽阔的楼梯两旁陈列着肖像画,油画上绘着身穿老式衣服的人——他们有着与欧罗克伯爵夫人和她的外甥们一般的蜡质皮肤和奇异的眼睛。小伙子们可以感觉到,他们进门时,面色苍白的画中人如饥似渴地看着他们,这令他们不寒而栗。 

       一张长长的木桌摆在一盏雅致的水晶吊灯下方,那吊灯仿佛点上了一千根蜡烛。但厅堂中央的光亮似乎只令角落里的阴影颜色更深、更暗,也更令人生畏……莱姆斯警惕地打量着那片阴影,仿佛在等别的东西从那片晦暗中凭空现身——就像他们的主人们先前从魔咒里凭空现身一样。

       餐桌上也摆了蜡烛——装在精致的银烛台里,而且正正好好是五套;不过,他们的主人究竟是如何得知今夜来用餐的人数,小伙子们无从知晓。  

       “别客气,别客气……”伯爵夫人冲他们微笑,露出了她的尖牙,并抬手挥向餐桌。“请坐,我们将给你们奉酒。弗洛林。”她拍拍手,她的一位外甥便拿出了一个布满灰尘的绿色玻璃瓶,并往他们的高脚杯里倒了一些浓稠的红色液体。

       小天狼星拿起自己的酒杯,闻了一下杯中之物,断定这确实是葡萄酒,才喝了一小口。莱姆斯则恰恰相反,他伸出手,随后又抽开,仿佛他被烫伤了。“额,请问我能否换个杯子?”他问道。当他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表达自己对银具的反感时,他感觉自己红了脸,热气漫过全身上下。“还有……”他苦恼地瞟了一眼摆在他面前的全副银器,“其他的东西也一样。银具……”他的声音落了下去,他的脸更红了。

       欧罗克伯爵夫人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但接着又一次微笑起来,仿佛她没瞧出什么端倪。“当然,约努特,给我们的客人收拾一套银制的银器出来。”

       “多谢。”莱姆斯低声说,并再次红了脸。他能感觉到小天狼星在看他,他抬起头,朝对方耸了耸肩。他别无办法。他碰不了摆放在他面前的任何贵重物件,除非他想被烫得满手起泡。

       外甥们找来了一些白镴刀叉和勺子,一个像模像样的玻璃杯和一个瓷碟后,便又端出来几碗汤。就跟葡萄酒一样,汤也又稠又红。小天狼星再次半信半疑地闻了一闻。

       “甜菜根。”伯爵夫人告诉他说。

       “是吗?”

       “不然还能是什么?”她朝他甜甜一笑……但她的每一颗尖牙都历历可见。

       莱姆斯咳嗽了一下。“无意冒犯。”他说道。“但,额,你们是吸血鬼,对吧?”他瞟了一眼那女人和他的两个外甥,又一次注意到他们凝滞如膏蜡的苍白肤色。

       “这有什么关系吗?”

       “没,额,只不过……我们没怎么遇到过吸血鬼。”

       “这个嘛,我和我的外甥倒不伤人,让我宽宽你们的心。我们自己便曾受到过惨无人道的迫害。我们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得已逃家离乡。我们已在此定居,安全无虞,怡然自得。”她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换句话说,自收拾完那些乌克德拉奇后,我们便怡然自得了。”

       小天狼星皱起眉头。“乌克德拉奇?”

       “噢,都是些卑鄙的黑暗生物。”伯爵夫人说着板起了脸,露出不赞成的神色。“比动物好不到哪里去。不,动物都不如。纯粹是怪兽。从前在这座山上安家的当地野兽。你瞧,它们是从山下的小镇被人赶出来的。我们可不能把新寻的栖身之所分享给那类生物。粗野又多毛、类似畜生的玩意儿……但我们最终将它们一网打尽了。我们亲手杀了许多,将剩下的囚禁了起来,而现在我们非常享受看它们自相残杀。这是我们每月一度的消遣活动。”她又大笑了一声。

       小天狼星和莱姆斯望向彼此,神情忧虑。“听上去……很有意思……”小天狼星缓缓地说道。然而莱姆斯自顾自皱起了眉……“乌克德拉奇”这个词听起来很耳熟,仿佛他曾经听过,而且也本该知道它的含义。只是他现在还想不起来。

       “这便是我们的经历。”伯爵夫人说道。她仍旧毫无戒心地微笑着。“你们呢?”

       “我们正,额,要去阿尔巴尼亚。”莱姆斯说道。“去会一位故友。”

       “好极了……但你们是巫师,为何要步行呢?”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不确定该怎样回答。但欧罗克伯爵夫人没有给他们想出答复的时间。她从餐桌的主位俯身前倾,闻了闻小天狼星。“你身上的魔力不多。”她对他说道。“压根就算不上是巫师。”

       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红得好比他那碗甜菜根汤。“我出了点意外。”

       “是啊,你的胳膊,伤势很重,你流了很多血。”她的嗓音变得沙哑,她谈起鲜血的时候,喉咙里几乎有一声低吼——小天狼星惊得眉毛一跳。“而现在你失去了魔力……你的血液沦为了一般货色。”她又闻了闻。“你失去了你的纯洁。”

       “这玩意恐怕我原本就没有多少。”他语气生硬地说。

       “而你——”她突然间背对小天狼星,转身去闻莱姆斯。“则对银器过敏。”

       “是的。”他感觉脸上的热气去而复返,但他坚定地看着她。

       “可惜了。”她评价道。“银器美极了。抵触美丽的事物,真是可惜。”她又闻了一闻。“但你的血液从不纯净。”

       “我们不信这套瞎话。”小天狼星说道。他语气平静,但言辞锐利。“我们知道,人人都一样优秀,不逊于旁人,无论他们生来是怎样。无论是身为巫师还是麻瓜。”

       她奇异的眼神似乎在火光下阴森地闪动。“或许你的出身不重要,但要是你后来变了一副样子呢?”她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中间转来转去。

       但小天狼星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她,“如果那不是你的错,那便没有什么两样。”

       她眼神中怪异的光似乎消散了,她脸上的微笑又深了几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年轻小伙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如果有人应该知道出身并非宿命,那便是我们这些遭到过迫害的吸血鬼了。”

       “那么遭到迫害的乌克德拉奇怎么说?”小天狼星颇为挖苦地问道。现下那碗汤已被换成一道炖白豆,杯里也盛满了更多的酒。外甥们一声不吭地围着桌子打转,只有为莱姆斯、小天狼星和伯爵夫人奉完菜后,他们才会坐下用餐。

       伯爵夫人再次大笑——那空灵又清脆、银铃一般的笑声令她一时之间看上去既可怕又妩媚。“想必就算是你们这些小伙子也不会将动物引为同类吧?相信众生平等、和睦共处是一码事……但要跟野兽共处?”

       “这二者之间天差地别:承认野兽的地位;认为某物因为它的身份就该死。”小天狼星说道。“或者它就该被锁在笼中,以身作饵,供上等人取乐。”

       与此同时,莱姆斯则假装对他的炖菜饶有兴趣……这段对话有些戳到他的痛处,他不愿参与其中。当他豁出去抬头瞥了一眼时,却看见小天狼星的目光在他身上……小天狼星看见莱姆斯在看,便匆匆给他了一个安慰性质的微笑,接着又转头看向伯爵夫人。“那么,怎么是你和你的外甥们在一起?他们的父母去了哪里?”

       她的眼神又一次在火光下摇动,有一瞬间她看起来相当凶狠,仿佛她认为小天狼星的问题极为不敬。但她仍用那从始至终展示给他们的贵族礼仪应答了。“如我所言,我们遭受迫害,不得已逃离自己的家园,来到这片遥远的土地。那时发生过……一场争端。”

       “有一群愤怒的暴徒?”小天狼星问她。

       “是的,差不多,我的姐姐、她的丈夫、我那挚爱的丈夫——伯爵大人,都被杀害了。自不用说,以这种方式猎杀我们,是违反魔法部政策的……弄得好像我们是下贱的乌克德拉奇一样。也许有一天我们能讨回公道,也许杀害我丈夫的暴徒会受到惩罚,我们能再次回到真正的家园,但话说回来……这座城堡尚且不错。这里很安全,城墙坚厚、舒适温馨。”

       “你们试过向魔法部讨个公道吗?”

       她的笑容更深、更邪恶了——她的牙齿一瞬间变得更尖了。“我们讨要公道时,自会用自己的手段。”

       莱姆斯和小天狼星对视了一眼,心道,他们太明白她言下之意了。

       用完炖白豆后,其中一个外甥端出了甜点——一道汁水四溢的夏季水果布丁,跟甜菜根汤似的,汁水红得令人生疑。“那么,额——”莱姆斯苦思冥想,想说些什么……每当大厅里没有声响的时候,气味芬芳的火焰似乎都会燃得更旺,令他的眼皮更沉,而且他也更加强烈地意识到,那些面色苍白的肖像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附近有巫师镇吗?”他最终问道。“你说过山脚处有?”

       “是的,扎卡拉尼瓦茨。一座魔法小镇……不过我们很少自己涉险进去。我们更中意山顶的独居生活。”

       “据你所知,镇上是否有治疗师?”他问道。“问这个只是因为,我们想找个人来瞧瞧小天狼星的胳膊。”

       那个吸血鬼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天狼星一遍,目光又一次停留在他的伤处;他阴沉地看了莱姆斯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一句“我谢谢你”。她的神色中有一种饥渴,几乎是明示了她此刻的所思所想——那些血液从新鲜的伤处一涌而出的样子。

       “我想,那里是有治疗师的。”她说道。“不过我很乐意亲自为你瞧伤。”

       “我猜也是。”小天狼星嘟囔道。莱姆斯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并大声说:“不必。麻瓜们已经清理过这伤,并在没有白鲜的情况下全力医治过了。现在我需要的只是能有巫师把我缺失的肉体长回来。所以……除非你种了一些白鲜……”小天狼星耸了耸肩,接着眉头紧皱——他想起自己不该动用胳膊,但为时已晚。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再次落向餐桌,壁炉中绿色火焰的甜腻芳香袭来,莱姆斯再次感到眼皮发沉……但接着寂静被刺破了,惨烈的尖叫、撞击声和铁器碰撞发出的哐当声掀飞了脑中尘封的蛛网。两人慌忙看向四周。“什么声音?”莱姆斯厉声问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伯爵夫人对他说道。她的嗓音顺滑如丝绸,虽然她的眼神仍在闪动。“那不过是乌克德拉奇的余孽罢了……有时他们会……无法无天。约努特。”她的声音变得像一声吠叫,“让他们闭嘴。”接着她换回了蜜糖般的嗓音。“还有弗洛林,你何不领着我们的客人去他们的两间卧室呢?他们想必疲惫不已,想要歇息了。”

       “两间?”小天狼星听出复数时皱起了眉。“我们不需要分别的房间,我们习惯了同住。”

       “胡说,城堡很宽敞,若我们轻而易举便能提供给客人单间卧房,但却让他们同住一间,那会令我们的家族蒙羞。而且,像你们这样的成年男子,不该像小男孩一样同睡一间房。”

       “说真的,我们更愿意……”

       但她置若罔闻,并挥手打发了他们的抗议。“弗洛林,”她又说道,“领我们的客人去他们的房间。”

       她的外甥一把抓过两支银烛台,并擒着烛台走过宽大的楼梯,而莱姆斯和小天狼星——感觉欧罗克伯爵夫人的目光仍在他们身上——别无选择,只得跟随。不过,他们不断朝对方投去警惕的眼神。令他们感到担忧的并非仅仅是分睡两屋的不情愿,也不仅因为他们更愿意依偎着彼此入睡,暂时驱散过去十二年来的孤独。

       这座城堡令人感觉危机四伏,他们的处境不容乐观,他们并不全然信任他们的主人……而且小天狼星施魔法仍然很吃力。如果事情全都出了差错……他没法自保……而莱姆斯不禁想道,这才是伯爵夫人想安排他们分住两间的原因。这跟热情好客和家族颜面毫无干系——只因他们两个分开后都会更好对付、更加不堪一击……但此时此刻,小天狼星尤其如此。

 

...    

 

       他们爬上宽敞的楼梯,越到高处,光线越暗——因为他们离餐厅的大水晶吊灯越来越远。黑暗从四面八方袭来,烛焰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尽管空气纹丝不动,没有微风。画像上的目光追随着他们一路往上;在渐渐袭来的黑暗中,唯有油蜡脸庞上的苍白森森可见。

       他们走到了楼梯口,尽管星星透过窄窗隐约可见,但跟楼梯上相比,这里也亮堂不了多少。“这里。”弗洛林说道,并在一扇门外停下。他开门时,合页发出吱嘎一声巨响。弗洛林进了屋,并把一支蜡烛放到了床头柜上。“这间是你的。”他朝小天狼星点头,招呼他入内。

       小天狼星给莱姆斯递了最后一个担忧的眼神,接着便进了卧室。弗洛林点头致意,接着关上门,离开了。“月亮——”随着他被关在屋内,小天狼星忧虑的声音被截断了。莱姆斯做出要开门的样子,仿佛要去找小天狼星,但弗洛林摇了摇头。

       “这边。”然后他领着莱姆斯往过道更深处走。

       有那么一瞬间,莱姆斯看向那扇紧闭的门,考虑着不理会弗洛林,直接去找小天狼星一起过夜,但接着他又感受到吸血鬼的目光在注视着他……并且意识到,若是他们此时正身处险境,做出可能会惹怒主人的行为,也不大可能会扭转局势。他跟在沉默寡言的吸血鬼身后,匆匆走过楼梯平台。“你知道,我们真的更乐意同住……”他说道。

        但弗洛林摇了摇头,闭口不言。他们到了另一扇门前,而且,和先前一样,开门时嘎吱一响,然后弗洛林进了屋子,并在床头柜上放了一只蜡烛。“希望你住得舒服。”他说道,然后便点头致意,离开了房间,把莱姆斯关在了房里。

       莱姆斯借着烛光看了看四周。屋里有一张宽大的四柱床,红色天鹅绒帘幕四垂,木头柱子上又是雕刻了滴水嘴兽。房里有一扇大窗户,向外看便是一轮凸月,莱姆斯打了个寒战,拉起窗板,挡住它散发出的苍白月光。墙上挂着一幅画像——又一个面色苍白、肤质如蜡的吸血鬼——尽管它在装睡,莱姆斯却可以感觉到,它正透过眼睛眯起的一道极窄的缝,注视着他。

       他不想有人看着他。如果他打算逃跑,他必然不想要目击证人。他挥了一下魔杖,画像飞下了墙——画中人惊叫了一下。他抓住画框,接着又将整幅画放到地上,转向墙面,好让画像别再看着他。

       “你好大的胆子——”画中的吸血鬼抗议起来,于是他又挥了一下魔杖,并念了一句“无声无息”。那幅画像也许仍然在朝他吼,但就像楼下那些毛骨悚然的移动缂织挂毯一样,它现在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吼叫了。

       他坐上床,然后终于看见了一样让他精神略微振奋的东西。行李箱已经放在了房里。也就是说他拿回了他们的地图和钱。他大可以现在就把箱子拿走,离开房间,捎上小天狼星一起,之后他们可以试着溜出城堡,穿过那道魔咒,接着跑下山坡,一路去往扎卡拉尼瓦茨。

       他抄起行李,站起身,但与此同时,房门一声巨响,晃荡着开了。他的心一跳,希望那是小天狼星来找他,要一起出逃,但接着心又一沉,他看见了伯爵夫人站在门口。她抓着一只高脚杯——他希望那是镴制的——若那是银器他就碰不得……无论那会令她多气恼。

       “希望你的卧室合你心意。”她说着撑起一个带尖牙的微笑。

       “合。”他点着头,松开了箱子。“很漂亮。很舒适。”

       “我擅作主张,为你准备了一剂助眠魔药。是罂粟香精。”

       “多谢你。不过我通常都睡得不错。我确信这没有必要。”

       “喝吧,你习惯了跟你的同伴一起睡不是吗?”

       他为她的话红了脸,但就算她——在黑暗之中——看见了的话,她也未置一词。“一个人习惯了有人陪同,但却要独自入眠时,是多么难捱的一件事啊。我可以想见。”她悲伤地叹了口气。“我和我的丈夫,伯爵大人,相伴三百余年。没有他在的日子,我自觉孤单极了。”她递出高脚杯——想必也看出了他的迟疑。“这并非银器。”她宽慰他道。

       他不知该怎么做,只好从她手中接过杯子。“那个,我和小天狼星相识很久了,但还不及三百年。”他闻了闻那魔药。它有一股浓郁的罂粟气味,他感觉那烟气熏得他眼皮发沉。

       “你们还是年轻人。”伯爵夫人对他说道。

       他皱起眉……她的嗓音里又出现了某种饥渴。“我想,只有三百多岁的人才会把我们视作年轻人。”他说道。“我们绝对已经过了青壮年时期。”

       “乱讲。我能从你们身上觉出——年轻的气息——你们两个都……未经触碰。”

       莱姆斯又红了脸。跟先前一样,她未置一词。“来吧,务必喝完每一滴。”她殷切地看着他,于是他把高脚杯举到唇边,假装喝了一口。

       “多谢你。”他说着又假装喝下一口。

       她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接着退回了门后。“晚安。”她对他说道。

       “晚安。”

       门关上后,他穿过房间,打开半扇窗板,把气味浓重的魔药直接倒出了窗外。接着他放下高脚杯,再次拿起行李,走到门边,耳朵贴上木板,留神分辨脚步或说话声……确保他是独自一人。

       他听见伯爵夫人对她的外甥们说话,她的声音很低,但在夜的静谧中字字清晰。“等那肮脏的乌克德拉奇入睡,抓住它,把它跟其余的关在一起。我们便可以在下个满月时看它被撕成碎片,尽情消遣一番了。”

       “那另一个呢?”其中一个吸血鬼男人问道。

       她用鼻子喷出一个笑。“它身虚体弱。跟麻瓜没差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吸干它,但我怀疑,它肮脏的血液也提供不了多少养分。时间已经过去够久的了——去看看那只乌克德拉奇……”

       接着莱姆斯听见朝着他房门而来的脚步声。他飞奔回床边,飞扑上去,合上眼装睡。房门应声而开,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接着房门又关上了。

       “它的呼吸不匀,还没有睡熟。”他听见其中一位外甥说道。

       “可惜……”接着脚步声渐渐走远,越来越轻。

       莱姆斯独自一人在房里,再次起身,他睁大了双眼。他现在记起他在哪里见过“乌克德拉奇”这个词了:

       就在他的通缉令上头。

       就是他愿意赌上小天狼星全副身家,猜那是“狼人”的那个词。那些吸血鬼一直以来都在猎杀狼人……而且他们意图要对他做同样的事。先前听到的哀号和撞击声来自他们囚禁的那些人,他们打算等那些人下一回变形时观赏他们互相残杀——并且他们有意让莱姆斯也加入其中。从他们的话听来,小天狼星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人恰如莱姆斯先前所惧怕的那样险恶……他们得逃出去。

 


评论(8)

热度(68)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